［蓝苹果］旧花
她们从电影院里出来时，已经九点了。两个人都不急着走，兜兜转转，又把大银幕上好笑的不好笑的宣传片回顾了一遍，直到全部的观众都差不多离去。刘笙想起余缓歌家人观念老旧，早出晚归，定要大动口舌，却闭口不言。余缓歌也不说，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件事。
冷清。街光闪烁，如金色啤酒中的泡沫向四处喷洒，泼在两个人脸上，好像她们都醉了。地上脏雪遍地，纸杯和快餐包装袋一片狼藉。刘笙平常走得很快，这回却跟余缓歌并行，只顾着盯着脚下，避免踩到松动的砖石，溅自己一身泥水，认真得像玩跳房子。余缓歌的头四平八稳，视线却雪花一样到处飘忽，宽广得什么都看，看看刘笙，看看灯，看看街边的积雪和垃圾，看看认不清面孔的赶夜路的人，上下翻飞，却宁静依旧。
刘笙越过一块褪色的粉红六角形砖块，稳稳落地，注意到地上余缓歌的影子比预想的矮了几分，就察觉到她脚步的节奏乱了。回过头，果然余缓歌的视线歪了，拐向一个灯光昏暗的角落。那是某个花店的后门，情人节刚过不久，没卖出去的次品玫瑰堆在一块，用脏兮兮的旧报纸裹着。初看还留有些可怜的姿色，但同那没品味的潮湿报纸在一块，就显得十分掉价。灯光昏暗，不仔细看简直和这整片脏乎乎的街道融为一体。
“嚯?你在看这个啊。”余缓歌本来要继续走，但刘笙已经大踏步走上前去蹲着看了。
“没什么，就随便看看。”她跟着刘笙走上前，避开了自己的影子，让光照进来。玫瑰上的雪还未完全融化，又不沾地上的泥，所以仍旧纯白，只是花瓣边缘焉了吧唧的，有种寒酸的娇艳。花朵瑟缩着，在风里不敢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“好脏。”刘笙一边笑着一边拈起一枝，又在半空丢下，甩甩手，“但也挺好看，对吧。”
余缓歌不答。她之前漫无目的随意飘飞的目光此时安静地落在这群娇贵的垃圾上，察觉到刘笙在看她，站起身，拍拍衣服。“我们走吧。”
“哦，这就走了?”刘笙本来要踢一脚，但又没有，只是蹭了蹭花边的脏雪，在地上碾实了。“我差点以为你要把她们带回家了。”
“这些花活不了多久，最多三天之后，我还是要把她们丢进垃圾桶。”
“我不想当那个最后把她们扔到垃圾里去的人。”她停了一会，等刘笙跟了上来，补充道。“那样就是我，把她们当成垃圾对待了。”
余缓歌很平静，她的眼神又变得宽阔，无拘无束。她一边走着路，一边留意着刘笙的脸。
刘笙丝毫没在意花的事，她眼里只有余缓歌和垃圾，以及垃圾一样肮脏的街道，除了余缓歌，它们都美得可以，也烂得可以。她很快就转移了这个话题，心中充满了欢快。她在心中确定了这个事实：余缓歌不会是那种为了一朵垃圾花就留下来的人，尽管她的目光曾在上面停留。她像水一样向前流去，不染尘垢，直通汪洋，将有关于自己的渣滓冲净，打包，归于虚无。
而她会更加放肆，沉入污浊，因为独占过那一刻她的目光而欣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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